以“非法窃取虚拟货币的刑法定性”为主题，人民法院报这两年发了挺多文章，比如去年 8 月份，人民法院报就发了一篇名为《非法获取虚拟货币行为的定性》的文章，作者单位署名为重庆市第四中级人民法院。

这篇 2023 年的文章给出的结论可能很多人都不认同：作者认为在 2017 年 9 月之前，虚拟货币可以认定为刑法意义上的财产，但在 2017 年 9 月之后，也就是中国人民银行等七部委联合发布的《关于防范代币发行融资风险的公告》发布之后，由于监管部门认为虚拟货币相关业务属于非法金融活动，因此虚拟货币不具有刑法意义上的财产属性，不应作为刑法意义上的财产予以保护。非法窃取虚拟货币的行为不构成盗窃罪。

2023 年《人民法院报》的这篇署名文章的观点似乎有些站不住脚。咱们且不说 2017 年 9 月之后监管部门禁止 ICO 行为和虚拟货币金融活动是否意味着否认虚拟货币的合法性，我们就假定虚拟货币不合法，属于违禁品，那么窃取违禁品的行为难道就不构成相应的财产犯罪吗？

我们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，海洛因等毒品在我国是典型的违禁品。如果持有虚拟货币的合法性有争议的话，持有毒品属于非法行为，这个论断根本不可能有争议。既然毒品是典型的违禁品，持有、买卖毒品的行为均属非法乃至严重的犯罪行为，那是不是说明毒品不可能成为盗窃罪等财产犯罪的对象呢？显然不是。

最高人民法院编纂的《刑事审判参考》第 191 号指导性案例“薛佩军等盗窃案”中详细列明了盗窃毒品等违禁品构成盗窃罪的理由。同时，最高人民法院在《关于审理盗窃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》第五条第（八）项中亦规定“盗窃违禁品，按盗窃处理的，不计数额，根据情节轻重量刑。”可见盗窃毒品等违禁品的依然可以构成盗窃罪。

换言之，非法窃取比虚拟货币更加“非法”的毒品，都构成盗窃罪，为什么窃取虚拟货币反而不能认定为盗窃罪呢？这也是 2023 年《人民法院报》那篇文章受诘问最多的地方。

因此，飒姐团队认为，窃取虚拟货币也好，窃取毒品也罢，其是否构成盗窃罪，不应当以其是否具有合法性为前提。毕竟盗窃罪的对象是财物。而财物和合法性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。并不能说国家禁止个人交易、持有的东西就不构成财物。也可能正是由于一年前的这篇文章争议太大，这几天新出文章的看法和旧文章截然不同。

新文章的观点说起来非常简单——非法窃取虚拟货币的行为，不以虚拟货币到底是否具有合法性而不同，窃取虚拟货币就构成非法获取计算机信息系统数据罪和盗窃罪，二者属于想象竞合关系，应当择一重罪定罪处刑。由于虚拟货币在国际市场上的交易价格都较高，如果按照这个观点，想象竞合择一重罪的话，基本上非法窃取虚拟货币的行为就会构盗窃罪。

新文章从一定层面上也驳斥了旧文章有关虚拟货币非法性的论断，如新文章认为《关于进一步防范和处置虚拟货币交易炒作风险的通知》规定，虚拟货币不具有与法定货币等同的法律地位，虚拟货币相关业务活动属于非法金融活动，由此引发的损失由其自行承担。

但飒姐团队认为，是否受法律保护与是否具有财产属性没有必然关联，相关规定只是否认其法定货币地位，但未否认虚拟货币财产属性。

同时新文章也论证的作为财物应当具有的属性，新文章指出，一般认为，作为经济上的财物，必须具有价值性，包括效用性、稀缺性和可支配性。稀缺性体现在虚拟货币总量恒定，并非可无限供应。可支配性体现为虚拟货币使用非对称加密技术，其存在“钱包”（即地址）内，获得地址及私钥后即可控制虚拟货币。效用性体现为虚拟货币作为特定的数据编码，必须经过“挖矿”方可生成，而“挖矿”凝结了社会抽象劳动。在现实生活中，虚拟货币可进行转让、交易，获得可计算的经济收益，具有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。因此虚拟货币具有财产属性，被告人窃取虚拟货币行为构成盗窃罪。

也正是这一段论述，说到了“挖矿”的问题。换言之，新文章并没有意在指明“挖矿”的合法性，所谓“挖矿”具有合法性的判断，仅仅是因为文章里写了“挖矿”行为凝结了社会抽象劳动。之所以要这么写，本意是要论证虚拟货币构成刑法意义上的财物，而不是要讨论“挖矿”究竟是否合法。

因此飒姐团队在此提醒广大老友，咱们小时候就一定听过这样一段话：“做题要揣摩出题者的本意”，文章这里列举“挖矿”，可不是为了要论证“挖矿”合法，而是要论证虚拟货币构成刑法意义上的财物，这点一定要注意！

那《人民法院报》的这篇文章究竟有没有问题呢？从结论上说飒姐团队还是赞同的。原因很简单——能够有效保障虚拟货币持有者的各项权益。文章一来明确指出了监管部门不否认虚拟货币的财产属性，二来以盗窃罪来规制非法窃取虚拟货币行为，显然比用非法获取计算机信息系统数据罪来规制，威慑力更大，毕竟盗窃罪的刑期可不是盖的。

当然文章也有一些小瑕疵，比如文章里列举的案例，其盗窃对象实际上是 USDT，USDT 可不是“挖矿”挖出来的，人家是妥妥的有中心化发行机构的稳定币啊！但怎么说呢，无伤大雅。能够认定虚拟货币构成刑法意义上的财物，这就很好了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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